甲辰年初

下车的时候,忘记熄火了,关上车门才发现汽车还在轰鸣。可能是不想让车载音乐停下来。

先到的是喂鸽子的地方。鸽食的价格好像没变过,三元一杯。只是原来可以飞到整个广场上的鸽子,这会儿只在那个铁笼子里。问了卖食儿的叔,他说现在不方便飞,旁边划了停车场了。我回头看去,是,用小栅栏划了一大块。

于是便按着记忆往里面走去。

先是路过那个石浮雕。小时候我从来没关注过,直到听母亲说石头上雕的两个人是她的曾父母,每次才会多留一眼。

随后走上城墙,没有看见相亲简历。

走下城墙,河边晒太阳的人不少。地上有不少马克笔写的字,有的长篇大论,有的短短一句。署了名,署了时间。“我会找到我生活中的米彩”,“米彩”是什么?难不成是“光彩”写错了擦不掉?

再往回走。到了那个健身区了,我便也久违的站上了那个荡腿的器械。一个小女孩夸张地对小男孩说“我怎么在这~儿也能碰到你啊”,两个人在各种器械旁上窜下跳。

健身区里面还有一片场地,看着像足球场,我从来没进去过。今天一瞧门是开的,便探头探脑地进去望了望——原来不是什么足球场,是一个叫“门球”的室外运动。场上中年男女拿着一根拖把形状的锤头,如打台球一般打地上的球,随后对着刚来的,还戴着电动车头盔的女人叫了一声“会长”。

我凑到一个还不热闹的场边,问一老哥这怎么玩。他是苏州哪儿的口音我不清楚,反正跟我不一样。

走出来,又到了喂鸽子的地方,打算买一杯鸽食。拿支付宝对着一个码扫了半天发现扫不出,才发现上面写着“使用微信支付”,绿色已经掉色成蓝色了。

拿了个没有我小腿高的马扎坐下,往笼子里丢吃的。鸽子伙食挺好,胖得像养了半年多的鸡。杯子里还是玉米、豌豆,还有一种不知道是啥的谷物,我开始研究鸽子喜欢吃什么。对比实验后发现,打在地上发出响声、仍在滚动的食物对鸽子的吸引力更大。

鸽笼旁边的走廊很窄,时不时有小孩路过。第一个在我身边看得入神的是个男孩,我把鸽食杯子递给他,他羞涩地躲到了妈妈身后。后面来的是个女孩子,我也是递给她,她便很自然地把手伸进杯子里,捻了一把鸽食丢了起来,一边丢一边嘴里念着“过来,我命令你过来……”

我跟她说,“我给你布置一个任务,用这半杯,让至少五只鸽子聚拢过来。”我在想,让她也总结出鸽子对动态的食物感兴趣的规律,并以此设计行动方案。她答应了,但似乎只记得了三十秒。

我把那杯鸽食送给她了,她爷爷说“要说谢谢歪”,她好像是没说。

走出来到原本能喂鸽子的广场上,方瞥到阿婆嘴里的“相亲的地方”。那勉强算个走廊,也没挂着什么“相亲简历”,一头被建筑物几乎堵住,另一头面向广场。我实在想象不到里面的人要怎么“围到阿婆身边”,如果她不自己走进去的话。

再一次走进去,这次到了健身步道上。看到一家叫“老茶壶”的店面,招牌上书卖茶卖面,店门朝着护城河开,一旁还挂一牌,上有行书“浙大校友之家”。我很想搞一碗面吃,可惜门上贴一张红色的红纸,初一停业,其他正常。

沿着护城河走,那些黑色马克笔字迹倒是又来了,那个“米彩”出现了不止一次,那看来不是写错了。拿出手机搜了搜,原来是都市言情小说的角色,祖籍设定在苏州。

我还在研究为什么那些字迹的日期都是2024年1月的时候,身边路过一对父子。小孩问“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写字?”,父亲答六个字,“神经病,不文明。”我虽什么都没做,但仿佛也被骂了一样。

午饭点过,人也渐渐多了起来。一群老男人围在一块看棋,六十岁模样的男人没有空站,便站在台阶,把身子倾过去看。执黑的男人长考了半天,手里的烟烧了半根,灰都没有掸。

看来这是个“焦点桌”。当然,棋也不止这一桌。阴凉处有一桌观棋者少,我便站在旁边看。中国象棋我看不懂,基本的规则也不敢说都熟。用国际象棋的思维看,总觉得这黑棋得被捉双。

随后,从不知哪里冲过来一个穿着红色抓绒衫,蓝色裤子的男人。他一口口喘着粗气,直接站到了棋桌和围观的三两人中间。那一桌一边靠着墙,另一边也短,本来也站不下几个人,他还把两只手直接往桌边上一撑,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。

我认识他。第一次见他是在小学春游后,他在公交站台上冲到我面前,指着我手指上的“螺旋手里剑”说这个好玩。第二次见他是初中,那时候流行撕名牌,同学们在中央公园的广场上摆指压板的时候,他闯到我们人堆里哭闹。大家没办法,我便挺身而出,跟他到一边下象棋去了。蓝色裤子,红色抓绒衫。

虽然应该不可能,但还是有点怕被他认出来,我便走了。

回家的路开得很放空。

车倒进车位,发动机熄火,音乐戛然而止。

打开门的时候,不好意思地又问了一次,我是谁来着?

然后忘记锁车了。